一弦一管总关情
发布时间 :2010-06-12

南京师范大学社会发展学院 赵久龙

    一种风流吾最爱,六朝人物晚唐诗。秦淮河流经的千年烟雨,古城墙绵延的百里沧桑,弥漫其间的到处都是历史散落的悠悠记忆。怀着对金陵旧梦的一抹难以释怀的执念,抑或是隔着远年在柳敬亭惊堂木的召唤下,踩着秦淮河畔青石板铺就的古道,我又一次感受了柳碧水清的藏龙浦今朝风光。但漫步在历史虚境旁,却不见雕栏画栋、河房水阁、绮窗丝帐,或许轻烟淡粉,吴宫花草,晋代衣冠只是被谬传的形声色意?  
     光阴荏苒,流年偷换。十里秦淮不同风,曾见江南贡院浓缩的中国文化的疮孔,也曾闻秦淮八艳凄迷而哀婉的故园挽歌。青溪的缠绵应和着溪沙的悲怆,南京小朝廷的纸醉金迷是后唐的流光溢彩所无法掩饰的空虚与绝望。回眸六朝烟雨,范蠡建越城,东吴立建康,六朝古都始传佳话。刘勰《文心雕龙》,昭明太子萧统《文选》,后主诗画并绝,不料井底之蛙。南朝四百八十寺,多少楼台烟雨中。”理想与现实反差如此巨大,无怪乎李太白七下金陵都是五花马,千金裘,呼儿将出换美酒”,惟有杜康解忧。不过幸好金陵美酒孙楚楼中有,千年寂寞万古愁,一醉方休……
     摊开漫漫历史画卷,映入眼帘的极少新蒲细柳,曲江丽人,更多的是那落寞在黄昏里的夕阳残照,明室陵阕。曾经轻歌曼舞霓裳羽衣,几时秋风吹秦淮,落叶满金陵;曾经六朝遗韵魏晋风骨,几度旧时王谢堂前燕,飞入寻常百姓家。几许暗弄秦淮风月,几度弥漫六朝金粉,到头来尽被西风吹去,了无陈迹,只剩些古道斜阳,衰柳长堤,颓垣断壁。常常有一种伤逝的情结,是古城弥漫的那种悲观、宿命、忧伤的气息。对于六朝旧事,人们往往记住的是那些偏安一隅的短命政权和诗意儒雅的亡国之君。相形之下,吴楚地,东南坼;英雄事,曹刘敌”早已被深深地埋入了记忆的死角,视域的盲区。那些马革裹尸、横刀立马的英雄传奇,在金陵城这个脂粉气太浓的大都会是速朽的,留下的只是些歌舞弦管、文章辞赋,是桃花扇的故事和乌衣巷的传奇。英雄气短,儿女情长,怎不令人唏嘘不已。
      这里有钟山石蟠,龙城虎距,这里曾青山绿水,亭台楼阁。公子王孙饮酒行令,夜夜笙歌;粉黛佳人采莲戏水,频频弄姿。一弦一管总关情,一丘一壑也风流。吴越之地平静地禁不起一丝涟漪,休让城头旌旗猎猎,大道尘土飞扬,惊惹了这份安宁。不需要慷慨悲歌、壮士远行,哥哥走西口,好汉上梁山;也不需要强人落草,响马截镖,枭雄逐鹿问鼎,豪侠比武论剑。需要的只是远行的游子一颗疲惫的心灵,一份缱绻的情意。无论致士或归隐,抑或遭谪,你都可以在这里为疲惫的灵魂寻一方净土。听一听柳敬亭的评书,赏一赏秦淮八艳的风姿,一整天的舟车劳顿、满路风尘都在此轻轻地消散,淡淡地释放。金陵城以其海纳百川的包容性接纳每一位过客人生的行囊,金陵王气,玩儿的就是人文底蕴!
      可当金兵南下,金陵王气黯然收时,则千寻铁索沉江底,一片降幡出石头”。方临暴力,人文底蕴是何等不堪一击。一湾绿水,黯淡了几许红颜;一座古亭,憔悴了几多须眉。你如莲花般在季节里凋落的容颜是无情的铁蹄的祭礼,你如锦绣般温婉可心的诗词文章是多情的殇君生命的低音。那些漫长历史中无端的迷惘,红颜薄命的女子,生命之美的柔弱,夜来香里凋零的爱情,富可敌国的、命如纸薄的,都平静地湮没在最隐秘、最晦暗的年代。休道少不更事,莫提年少轻狂,既然无从力挽狂谰,就用嘶哑的喉咙唱一曲生命的绝响,留一段佳话让后人传唱。
     自古文人最喜在南京怀古,因为这里不仅有凄美如昙花凋谢的爱情,还有诚挚似梅兰竹菊的友情,更重要的是这里有不可胜数的人文废墟供骚客饮泣。想起在黎明和吴倩莲主演的电影《半生缘》里,曼桢去南京找世钧,几个人来到了清凉山(即钟山),曼桢脚痛,世钧小心翼翼地一步步陪她从残缺的石级走下山去。镜头拉到结尾,世钧,我们回不去了”,曼桢平静却不无哀伤地低语。不禁要问,当人潮退去,当音乐响起,旧时的你是否还会守我在原地?我看见大的空虚,浮动的心绪,在淡淡的阳光下,暗自迷离。
      一千五百年间事,惟有滩声似旧时。在山林遇一樵夫,问:打柴,抑或是访古?答:无他,只是多少六朝兴废事,尽入渔樵闲话。

(注:此文为2010年5月南京师范大学首届岁月如风”征文比赛三等奖的参赛作品。)